Nichts, nichts, gar nichts.

「我們這些活於盲從附和、寂寞荒涼歲月的人,僅向您致意。」

德扎短评2:自由

*因为是个系列短评,所以标题还是写了德扎,但少不了会谈到其他音乐剧的文本对照,这篇就讲了许多一粒沙。德扎短评1:幽灵


早有人说过,要给文学提炼主题,无非是关于爱和死。这很好理解,毕竟“有关”可以是正相关也可以是负相关:所有的情感都与爱有关,所有的生命都与死有关,所有的“有”都和“无”有关,是以这个论调(因为我太过诡辩)似乎无法被辩驳。将爱与死联系起来,便踏出了伟大作品的第一步。我猜Michael Kunze肯定是读过勃朗宁夫人的这首十四行诗的:身后一个黑影扯住了我的长发,他声音威严:“猜猜这回又是谁逮住了你?”

我挣扎着说:“死?”

“不是死,”他音如银铃,“是爱!”


要给音乐剧提炼几个元素,除了爱与死,必然还会有妓院、革命、前世今生、梦中对话……开玩笑,我要说的是“自由”。评价一部作品需从多方面去看,拿电影来说:剧情、演技、台词、镜头、剪辑、音乐。拿歌曲来说:旋律、歌词、编曲、嗓音、唱功。有些人更注重整体,而我相对来说比较能将各个部分分开看待。在我心中,一个作品的精神内核是至关重要的,它有没有一个“态度”是至关重要的,“态度”本身和我的三观一不一致另说。现在很多东西没有“态度”,没有灵魂。我有两个大脑,一个恋爱脑,一个哲学脑。哲学脑活跃的范畴大致是那些表现出了对人类本身关怀的地方,其中“自由”便是我极其推崇的元素之一。基本上,只要你关于自由讲得好,我就要为你鼓掌鼓掌再鼓掌。你若为追求自由不顾所有,我就安静闭嘴,因为一切纯粹的东西都值得人脱帽以示尊敬。

那么,自由的基础是什么?是独立自我。自我是精神的自由。

一粒沙和德扎里都有一种虚无的氛围,我或多或少要把这怪在它们的原产地德国身上。是于极盛繁华之中的颓废,是在热闹人群里的空虚(咖啡馆、一切已成过眼烟云、在这维也纳、朋友)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差?

最近一两个月都在看王富仁先生研究鲁迅的论文(这位学者在本月逝世,怀缅),他有一篇讲鲁迅与中国文化的,一半篇幅都花在了介绍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与佛教上。王富仁认为佛教是一种贵族文化,它是从上层阶级、甚至说是统治阶级产生的,释迦牟尼的生活与平民的生活有着截然不同的背景,他不缺少物质层面上的东西,他的痛苦并非为百姓能够体认。是以作为在群众中发展、适应社会情况的代价,佛教必然要失去它最根本的东西。但事实是否真像如此?越是现在,我们越能体会到在物质不完全缺失匮乏的情况下,精神的痛苦。释迦牟尼的故事、红楼梦的故事、伊丽莎白的故事共同组成一声警钟,告诉我们:人奋力攀登,试图到达一座巅峰,然而钟鸣鼎食绝非生活的最大目的,亦不会是人类的最终归宿。

太远的不提,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精神的痛苦是普遍的,人世的桎梏是无处不在的。也是因为太“无常”了,这里说的无常倒很接地气,单单指人心隔肚皮、难辨虚情假意,昨日还是爱侣,今天就成陌生人,上一秒还在亲热勾肩搭背,下一秒转身就给你捅一刀。而人生而孤独,似乎永远只能是一座孤岛,爱你的不一定理解你,理解你的不一定爱你,爱你部分的不一定能爱你全部,爱你表象的不一定能爱你本真。


在写这篇短评之前,我照着剧本重新听了一次01年Essen版的伊丽莎白,因为我发现我忘了挺多细节了。一粒沙放到今天来说,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大女主戏,甚至会让我觉得作者有时把“人(配角)仅仅当成了途径,而非目的”。我是不太能理解Tod对她的感情的,觉得不符合逻辑,也自始至终无法将“死亡”完全拟人化来看待;而Lucheni对伊丽莎白的态度也不十分连贯,或者说,很复杂,毕竟这也是个形而上的角色,为了讲故事而存在。另一方面,皇帝、太后、儿子、父亲,这些人就比较生动立体了。一粒沙的曲子节奏快,好听洗脑的不少,但我最爱的仍然是《Nichts, nichts, gar nichts》和《Kitsch》。前者只关乎伊丽莎白这个人本身,是战斗的间幕,硝烟散去时的自我反思,音阶如同坠崖。我常说人为什么痛苦啊?因为不够纯粹。你说你并非聪明绝顶,也并非不辨菽麦,不是怙恶不悛,也不是至善至诚,无能力帮衬寰宇,又做不到麻木不仁。伊丽莎白始终不够勇敢,也不够疯狂,即使她已经坚韧、强过我们太多。

后者则经典到我常拿出来打趣“德奥剧又日常怼观众庸俗啦”,重点还在Lucheni的发问(然后他也很泄愤地自己喊出了回答):人的一生能留下什么?作为时间的沉淀,无论是高贵还是低贱,梦想还是现实——

Kitsch!

好比指着这个世界问:这一切都有什么意义?

答曰:没有!

这还不够虚无吗?就这样否认了一个人存在的全部价值。


那很明显,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的人生只剩下Kitsch。

其实作者没有明说,也不一定是这样,但我在这里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追求自由。剧里给出了各自的途径:伊丽莎白选择诉诸自我,一种极端的个人主义。(莫扎特和伊丽莎白对自由的追求大抵是因为生性如此,他们要求的其实太多,远胜于普通人。)即使碍着身份地位所限,许多事不能做,但她的心与灵魂不会交予任何人。不给家人、不给爱人、也不给死亡。这是天赋的、不能丧失的人之根本,一旦没有,便什么也没有了。她将“人何以为人”“我何以为我”的忒修斯之船的阈值压到了最低:替换躯体、去掉爱情、抛下亲人,只剩下一块小小的方向舵,那就是自我。对于她来说,只有在靠自己的意愿行事的时候,才能算真正活着。她认清了这点,于是慢慢使自己强硬起来。她打败了路上几乎所有的敌人,也体会到无法挽回的失去,短暂地后悔过。可当所有敌人都打完了,下一步又该是什么?自我存在的意义似乎又消失了。伊丽莎白究竟有没有坚持到最后?一场仗以死亡告终,见仁见智,亦输亦赢,虽败犹荣。

莫扎特也要自由啊,他的做法很简单,就是什么也不怕,永远初生牛犊似的怼天怼地反抗权威。待他尝过人情冷暖、品过泪与欢笑的咸甜,他才发现光是这样是不够的,他仍然不自由。伊丽莎白选择拥抱自我,而莫扎特则相反:我如何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?我如何才能挣脱命运的枷锁?同样是从童年起就被家庭限定的一生,德扎和一粒沙的不同体现在这儿,德扎有宿命感在其中,莫扎特是自己与自己在对垒。因为他的心分裂了,所以后来他不能闷头躲进创作,全然拥抱音乐,即使他也明白只有在他的创作中他才是绝对自由的,他会是主宰,他会是王子,他是音乐。于是他更南辕北辙了,想要尽情拥抱俗世,当真是恣意风流。“众笔者嘲笑着我的贪得,藏美酒有甚者,谁却敢说自己放肆醉过?休怪我这半生痴情煞多,活一遭风流客、慕娇娥,但愿抱拥世间真绝色”,个小算盘打得还挺响。

第一次看莫扎特的时候我可讨厌这个任性的小朋友了,不仅嗜赌,而且没有责任感,有了妻子之后还到处鬼混。我很气,觉得这样的人是不能做好友男友丈夫的。得承认这是我的个人偏好(部分来自于女性的身份认同),同样是自由任性,初看之下我复杂地喜欢伊丽莎白,完全地喜爱康斯坦斯,但十分嫌弃莫扎特。打脸在一个月后姗姗来迟,现在看莫扎特什么都好。我想大概是因为莫扎特的熊孩子气息太浓重了,其实我本人是很能接受开放式关系,并对出轨、第三者抱非厌恶态度的。所以我能接受并喜欢Hamilton,但出于个人偏好,又不喜欢Wicked里的Elphaba。

我无法指责莫扎特积极的入世态度,因为他想要的俗世是真实的俗世,是没有矫饰虚伪的俗世。他想要金子般纯真的爱情,想要白银般真心的朋友,想要家人爱他原本样子的人。可是他未能如愿啊,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太好了。

至于自己的影子,上一篇里我说了很多。重要的不是逃离与否的结果,而是你必须要尝试。如果你连问都不敢问——



顺顺顺带一提,我不喜欢德扎里的南奈尔。这里要声明一点的是,这些剧取材于真实人物,他们历史上实际是怎样的,我不知道,我所做出的评价仅限于他们在剧里的表现。简单来说,我认为她自我感稀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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